锅底最后的红油凝成琥珀色几粒花椒沉在砂锅底像蛰伏的暗礁。
水元子用玉箸尖拨弄着一片沉底的冻豆腐汤汁饱胀颤巍巍终究没夹起来。
他索性丢了箸抚着三缕清须满足地喟叹一声:“福寿无量天尊痛快!这人间烟火真是痛快!” 敖烈毫无形象地瘫在圈椅里赭黄袍前襟沾着几点油星额间的龙角在饱食后显得格外温润。
他揉着溜圆的肚子黄澄澄的瞳孔半眯着两边的须子柔柔的耷拉着像只餍足的猫:“老倌儿说得对!李未你这锅子比龙宫的琼浆玉液都实在!嗝——” 李未含笑为两位大佬续上最后半盏温热的酴醾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玉杯中轻晃:“两位前辈喜欢便好。
不过是些山野粗食能入尊口是晚辈的福分。
” 窗外长安城的梆子声遥遥传来敲过了三更。
更深露重渭水支流的水声似乎也沉静了几分。
水元子放下酒杯目光透过雕花木窗投向皇城方向。
那里持续了数日的冲天杀伐之气此刻已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一种紧绷过后的、带着血腥味的平静。
他掐指一算微微颔首:“尘埃落定。
秦王…不如今该称陛下了。
手段够快也够狠。
” 敖烈也坐直了身子脸上惫懒之色尽去黄瞳中闪过一丝凝重:“那地方…煞气淡了龙气却旺得灼人。
李未你这‘善缘’算是结到真龙身上了。
”他指的是李未提前预警玄武门之变助李世民反杀太子建成、齐王元吉之事。
李未神色平静只道:“顺势而为罢了。
陛下乃天命所归。
” 水元子深深看了李未一眼少年眉宇间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人畜无害的模样仿佛搅动长安风云、甚至隐隐牵动三界大佬目光的并非是他。
这份定力连见惯大风大浪的水元子也暗自赞叹。
“此间事了凡尘浊气渐浓非久留之地。
”水元子起身宽大的杏黄道袍无风自动一股清灵出尘之气弥漫开来瞬间冲散了满室的火锅余味“更何况此地终究是道祖血脉根基大罗天目光所及。
老道再待下去怕是要扰了此方清净。
” 敖烈也拍拍屁股站起来腰间青铜铃铛发出清越的叮咚声:“老倌儿说得对!地上待久了骨头都酥了。
李未下回再整点那菌子锅记得多放点辣子!”他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牙齿。
“前辈慢走。
”李未起身长揖相送。
水元子不再多言朝李未微微颔首。
一步踏出身影便如泡影般淡去原地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林木清香袅袅散入夜空。
几乎是同时窗外渭水支流无声分开一道丈许宽的青色水路月光在水路上流淌如银敖烈哈哈一笑化作一道蓝影投入水中水波旋即合拢再无痕迹。
琉璃亭内只余李未一人还有满桌狼藉。
他走到窗边望着恢复平静的渭水又看向皇城方向。
夜色深沉但东方天际已隐隐透出一线鱼肚白。
最凶险的时光确实过去了。
又三日。
长安城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消化着那场惊心动魄的宫廷巨变。
血腥味被一遍遍的清水冲刷渗入朱雀大街的石缝。
恐慌被强力弹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观望和新朝伊始的、带着试探的喧嚣。
尉迟敬德一身明光铠尚未卸下便持节飞马出城安抚驻扎京畿的骄兵悍将;秦琼坐镇兵部一道道调令如同棋盘落子将忠诚的棋子安插到关键隘口;长孙无忌更是脚不沾地穿梭于宫禁与各大世家门阀之间威逼利诱分化瓦解将太子、齐王旧部或收编或流放或悄然抹去。
中枢到地方大唐这架庞大的机器在李世民铁腕与谋士团高效运作下正以最快的速度剔除旧疾重新咬合齿轮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启动声。
第四日夜幕再次笼罩长安。
白日里喧嚣的市井早已沉寂唯有巡夜武侯沉重的脚步声和更夫悠长的梆子声在坊墙间回荡。
宵禁下的长安城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听涛庄内灯火大多已熄。
李未并未安寝只在书房就着一盏孤灯翻阅陈允之新送来的漕运账册。
烛火将他沉静的身影投在窗纸上。
“笃笃笃。
” 极轻、极有节奏的叩门声响起带着一种宫禁中特有的谨慎。
李未放下账册:“进。
” 门被无声推开。
阿七进来小声向李未说道“庄主宫里来人了。
” 还未等李未说出门相迎。
一个身影几乎是贴着门缝滑了进来又迅速将门掩上。
来人身材中等面容清癯看不出具体年岁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得如同古井深潭不见丝毫波澜。
他穿着一身深青色圆领窄袖宦官常服浆洗得一丝不苟腰间束着黑色革带悬挂着一枚不起眼的铜鱼符。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上那顶黑色幞头样式古朴边缘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小半额头更添几分阴郁深沉。
正是内侍监张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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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南瞻修仙那些年第16章 夜入宫阙定沧浪来源 http://www.jig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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