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温测试遭遇的电源模块瓶颈像一块坚冰暂时冻结了项目的推进速度。
特种低温电容的寻找需要时间内地的回电不会那么快到来。
在高原等待本身就成了一种磨砺。
工作无法全力开展但日子还得继续。
连续的高强度攻关和病痛的侵袭让陆知行意识到必须给这支疲惫之师一个喘息和调整的机会。
一直紧绷的弦总有一天会断裂。
于是在一个风沙暂歇、夜空如洗的傍晚陆知行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决定。
“今天晚上不加班了。
”他站在掩体中央对围拢过来的团队成员宣布“咱们搞个‘团建’。
” “团建?”王铁柱挠着头一脸懵“陆工建啥?俺们就会建机器。
” 刘思敏和赵庆民等人也面面相觑对这个陌生的词汇感到困惑。
陆知行笑了笑解释道:“就是不谈工作放松一下。
我让后勤帮忙弄了点东西今晚咱们看星星聊聊天。
” 他所谓的“弄了点东西”不过是几捧基地自产的、瘦小的花生一小袋炒熟的葵花籽还有一小壶后勤处老马偷偷塞给他的、用青稞酿的、度数不高的土酒。
夜幕彻底降临高原的夜空展现出它最震撼人心的一面。
没有了城市灯光的干扰银河如同一条璀璨的光带横贯天穹无数星辰密密麻麻地镶嵌在深邃的墨蓝色背景上亮得仿佛触手可及。
空气清冷透彻偶尔有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倏忽即逝。
大家裹着厚厚的棉大衣围着一个小小的、用来烧水的汽油桶炉子(里面象征性地放了几块牛粪提供一点微弱的暖意和光亮)席地而坐就在掩体外的空地上。
中间铺着一块帆布上面放着那点可怜却珍贵的“零食”。
起初气氛还有些拘谨。
习惯了与图纸、数据和冰冷机器打交道的他们对于这种纯粹的、毫无目的的闲暇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大家默默地剥着花生喝着用搪瓷缸子分的、微辣带涩的青稞酒仰头看着星空一时无言。
“俺滴个娘诶”王铁柱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他仰着头张大了嘴巴憨厚的脸上写满了震撼“这星星……也忒多了!比俺老家山沟沟里看到的还多还亮!跟……跟撒了一把白芝麻似的!” 他这朴素的比喻把大家都逗笑了。
赵庆民接过话头兴奋地指着天空:“快看那边!那个勺子!是北斗七星!真清楚啊!旁边那颗最亮的是北极星吧?” “嗯”林云深轻轻应了一声他也仰望着星空镜片后的眼睛反射着星光“在这里看星空感觉离宇宙特别近。
想想我们正在造的东西将来就是要进入这片星空……”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超越日常计算的憧憬。
刘思敏拢了拢围巾呵出一口白气微笑着说:“是啊看着这片天就觉得咱们吃的这些苦受的这些累好像都值得了。
” 话题一旦打开就变得轻松起来。
大家开始天南海北地聊着。
聊家乡的风俗聊小时候的趣事聊对未来的模糊想象。
王铁柱说起他小时候下河摸鱼被爹追着打的糗事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赵庆民说起他第一次见到电子管时以为是什么宝贝玻璃珠子。
刘思敏则说起她上学时如何省下早饭钱去买一本心仪已久的《无线电》杂志。
就连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雷震宇也难得地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他年轻时在东北老工业基地跟着苏联专家学技术的故事说到动情处还哼唱了几句旋律激昂、带着俄语味道的老歌。
陆知行大多时候在静静地听偶尔插几句话引导着气氛。
他看着火光映照下一张张年轻却又带着风霜印记的脸庞听着他们质朴而充满生命力的交谈心中充满了感慨。
这些人是国家最宝贵的财富。
他们或许没有显赫的出身没有留洋的背景但他们有最纯粹的报国之心和最坚韧不拔的实干精神。
“陆工您说”赵庆民忽然转过头好奇地问“等咱们的‘箭’真的飞上去了它能看见咱们现在看到的这片星星吗?” 这个问题带着少年的天真却问住了所有人。
大家都安静下来看向陆知行。
陆知行沉吟了片刻望着星空缓缓说道:“它看到的可能比我们看到的更广阔更深邃。
它可能会飞向月球飞向火星飞向太阳系的边缘……它承载的不只是仪器和设备更是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个民族走向更遥远宇宙的梦想。
”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力量融入这清冷的夜空。
“我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解决的每一个难题都是在为这个梦想铺下一块坚实的基石。
也许我们个人的名字不会被记住但我们今天在这里在这高原的星光下所做的一切将来一定会汇聚成那照亮夜空的、最耀眼的光芒。
” 这番话说到了每个人的心坎里。
一种超越了个体辛苦和委屈的崇高感在静谧的夜空中弥漫开来。
是啊他们不仅仅是在修理机器调试电路他们是在为一个伟大的梦想贡献着自己微薄却又不可或缺的力量。
“为了梦想!”王铁柱忽然举起手中的搪瓷缸粗声喊道尽管里面只剩下一点酒底。
“为了梦想!”赵庆民也激动地举起杯子。
“为了能飞得更高!”刘思敏微笑着附和。
林云深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将杯中那点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小小的搪瓷缸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万籁俱寂的高原之夜传出去很远。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简单、最真挚的祝愿。
那一夜高原的星光格外明亮它不仅照亮了无垠的苍穹也照进了这群拓荒者的心里涤荡了连日的疲惫和焦虑重新点燃了那份最初的火种与激情。
短暂的休整不是为了停滞而是为了积蓄力量走更远的路。
当内地的回音伴随着可能的解决方案抵达时这支经过星光洗礼的队伍必将以更坚定的步伐迎接下一场与严酷环境的较量。
低温的坚冰终将被他们的热血与智慧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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