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亮营中鼓声响起。
张定远收起木片将断裂的火铳残件交还兵士转身朝议事厅走去。
他脚步平稳肩伤隐隐作痛但没有停下。
议事厅内已有十余人。
将领们围坐一圈有人低头看报有人低声交谈。
张定远进门时声音停了下来。
几道目光扫来有疑惑也有冷意。
戚继光坐在主位见他进来点头示意入座。
张定远抱拳行礼在末席坐下。
“今日召集诸将议三日后出巡防务。
”戚继光开口“另有一事——火器营昨日试射结果已报弹道不稳炸膛风险高。
张副统昨日报我有意改良火铳不知有何具体设想?” 厅内气氛一紧。
几人窃窃私语一名老将冷笑一声:“火器之制工部定型百年岂是随意改动的?” 张定远起身声音不高:“我提三点:加长枪管以增射程;改进火药配比减少积碳;加固铳膛防炸裂。
不改现役装备只用废料试造。
” “荒唐!”另一人拍案而起“兵器乃军国重器容你拿废铁胡来?若炸了营房谁担得起?” “不是胡来。
”张定远看着对方“松浦港那一战我们冲滩时死了七个兄弟。
敌船在两百步外开火我们只能等他们靠岸。
如果有更远的铳伤亡能少一半。
” “你是说我们阵法不行?”那将领怒目而视“戚家军靠的是鸳鸯阵不是奇技淫巧!” “阵法是根本火器是助力。
”张定远语气不变“刀剑再利也挡不住远处飞来的弹丸。
若能让敌人未登岸就乱阵何乐不为?” “你这是动摇军心!”有人厉声喝道“擅改军器者按律当斩!你以为你是谁?” 厅内一片肃杀。
没人支持他也没人替他说话。
张定远站得笔直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发紧。
戚继光抬手压下喧闹。
“此事我已有决断。
”他看向张定远“不准立项不得动用军资不得召集匠人公干。
” 众人脸上露出满意神色。
戚继光继续:“但若他愿自行为之我不拦。
” 厅内顿时哗然。
一人急道:“帅上这不合规矩!一旦出事如何向朝廷交代?” “我说了不拦。
”戚继光声音沉稳“成败由他自负。
” 张定远抱拳:“属下明白。
” 他转身离开议事厅身后议论声不断。
有人说他狂妄有人说他不知死活。
他没回头一路走向亲卫驻地。
刚到营帐前一名老卒快步走来:“张统王教头托我带句话——年轻人有热血是好事可别把命搭在歪路上。
” 张定远脚步一顿。
王勇是他新兵时的教头。
当初刁难他后来被他实力折服还亲自引荐给戚帅。
那人虽严厉但从不失公允。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那双手曾在校场与王勇对练被打出血也不肯认输。
如今握剑持铳只为少死一个人。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张定远轻声说“可有些事明知难也得做。
” 老卒摇头离去。
张定远站在原地片刻转身进了营帐。
他取出随身小刀和那块刻了尺寸的木片又翻出一张旧羊皮纸。
这是上次作战后缴获的地图背面干净可用。
日头渐高他没去操练也没回伤处换药。
只是静静坐着一笔一笔画下火铳结构。
先画枪管长度再标火门位置接着是加固铁环的间距。
图纸不大但他反复修改。
炭条断了三次手指沾满黑灰。
每改一处就在心里算一遍:这段加长会不会影响重心?这个接口能不能承受连射压力? 午饭时有人来找他说刘虎在北岗守哨问他要不要换班。
他说不用继续画。
下午校场传来操练声鼓点整齐口号响亮。
他没抬头只把图纸翻过来在背面写下火药比例的推算数字。
夜幕降临营中灯火次第亮起。
他吹灭油灯将图纸卷好塞进腰带起身出门。
工坊在营地西角夜间封闭。
大门上了锁但后窗的木板松动已久。
他轻轻推开翻身进去。
屋内漆黑只有月光从屋顶缝隙照进来落在铁砧上。
工具散乱在墙边风箱静立炉火早已熄灭。
他摸黑走到案前铺开图纸。
借着微光重新检查每一处细节。
膛线走向不够顺他拿起炭条修改。
加固环太密会增重太疏又不保险他量了又量最后定在七寸一道。
额头开始冒汗。
他脱下外袍一角擦了擦脸继续描最后一段枪管接口。
这里最难必须严丝合缝否则一点缝隙都会导致炸膛。
终于落笔完成。
他将图纸压在铁砧底下又用一块废铁压住四角。
门外传来巡营的脚步声。
他屏住呼吸听着声音由远及近又慢慢走远。
他没动。
等确认无人再来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张图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一旦被发现私制军械不只是革职查办的问题。
但他也知道如果不从自己开始这件事永远不会有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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