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一路杀手、租界幽灵沈一鹤 日占区上海雨丝裹着煤烟味缠在法租界的梧桐叶上。
上海滩的霓虹灯管在雨雾里晕成一片模糊的橘黄却盖不过街角那一张张洇湿了边角的告示。
米白色的洋纸被雨水泡得发皱黑墨写就的字迹顺着纸纹晕开唯有大日本上海派遣军司令部的朱红大印在路灯下泛着油光像块凝固的血疤。
取马飞飞首级者赏九九九足金五百条当面交割。
这行字被巡捕用浆糊刷在租界的雕花铁栏上粘在华界的灰砖墙上甚至贴在霞飞路红灯区的铁柱上。
红灯柱上的彩灯泡忽明忽暗把五百条三个字照得忽红忽绿风一吹满街的告示纸哗啦啦响倒像是谁在暗处翻动着金条连潮湿的空气里都飘着股铜锈味。
十六铺码头的搬运工们扛着货箱经过时总要偷瞄两眼那告示。
有人说这马飞飞定是挖了日本人的祖坟不然怎会值得五百根金条——那分量能压垮三头骆驼够在霞飞路买三套带花园的洋楼。
也有人啐着唾沫骂说敢接这活的定是活腻了毕竟马飞飞的名号在上海滩比日本宪兵队的军靴声更令人胆寒。
第一个扯下告示边角的是租界幽灵沈一鹤。
这人的名字在巡捕房的档案里积着半寸灰。
十年前他还是公共租界巡捕房最风光的华捕总探长穿英国式的卡其制服腰里别着柯尔特左轮在会审公廨里能让领事点头。
后来卷走了烟土商的三箱银元连夜逃出巡捕房再出现时专杀那些投靠日本人的华人官员与富商。
他杀人总带着股刻意的派头。
永远是一身雪白衬衫配炭灰燕尾服领结打得比英国绅士还周正手里那根镀银手杖雕着缠枝玫瑰杖头的银花能旋开藏着三寸长的三棱刺。
每次得手他都会从西装内袋摸出片风干的玫瑰花瓣蘸上死者的血轻轻搁在尸体胸口——巡捕房的老档案里还存着七片这样的花瓣标本。
更邪乎的是他的身手。
去年春天棉纱大王在百乐门办寿宴沈一鹤混在宾客里搂着交际花跳完一支狐步舞转身时手里的香槟杯还没洒出半滴酒那棉纱大王已经捂着脖子倒在舞池中央。
水晶灯把血珠照得像红宝石周围的人还在为他的舞步鼓掌。
但没人知道他左耳后缺了半块耳廓。
那是当年被巡捕房同僚一枪崩掉的如今塞着只铜壳助听器齿轮转起来会发出细微的嗡鸣。
有次在澡堂子修脚师傅不慎碰掉那东西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扑过去耳后那道月牙形的疤在蒸汽里泛着粉红——那助听器是他的命门高频哨声能让他半边身子的神经都抽起来。
动手那晚月色亮得有些反常。
沈一鹤站在百乐门后门的阴影里用白绸子擦着手杖上的银花。
燕尾服的驳领熨得能照见人影软胶底的牛津鞋踩在积水的青石板上只溅起半星水花。
他特意选了百乐门歇业的日子门卫早在两小时前就被他用十块银元打发走了。
舞厅里的旋转灯球停在半空蒙着层薄灰。
沈一鹤从吧台底下摸出台留声机摇了三圈发条把针头按在那张磨得发亮的《夜来香》唱片上。
沙沙的前奏漫出来像蛇吐着信子爬过地板他握着杖柄在空荡的舞池里滑步燕尾服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尘埃。
马飞飞就坐在吧台最靠里的位置。
青布长衫洗得发淡第二颗盘扣松松敞着露出半截锁骨。
他面前的玻璃杯里盛着琥珀色的液体大概是威士忌冰块化了一半在杯壁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右手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半弯银钩——那钩子是纯银打的末端磨得极尖在月光里泛着冷光像截冻住的月牙。
马先生借一步说话?沈一鹤的声音裹在《夜来香》的旋律里带着点刻意拿捏的温和。
他微微欠身手杖轻点地面银玫瑰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张开翅膀的虫。
马飞飞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点吧台顶上漏下的光。
他的目光没看沈一鹤的脸先落在对方左耳那只铜壳助听器上——那东西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冷光小得像口给孩童预备的棺材。
沈探长他端起酒杯抿了口喉结动了动你知道我最烦什么? 留声机里的旋律正到夜来香我为你歌唱女声柔得发腻。
愿闻其详。
沈一鹤的手在背后旋开了杖头的银花三棱刺的寒光映在舞池地板的积水上。
助听器里的尖啸。
最后一个字落地的瞬间马飞飞突然两指捏唇吹了声哨。
那声音不是寻常的尖利带着种穿透耳膜的高频像钢针刮过玻璃又像电报机在耳边发报。
沈一鹤的脸色霎时白了。
铜壳助听器里像是炸开了个响雷千万根细针顺着耳道扎进脑子里他猛地捂住左耳身体控制不住地踉跄后退燕尾服的下摆扫翻了旁边的椅子。
剧痛中他的手本能地往前刺出镀银手杖带着风声直逼马飞飞的咽喉——这是他练了十年的杀招快得能钉住飞过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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