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泼墨般浸染着长生居最后一缕残阳恋恋不舍地掠过西山顶上的古松将松针镀成金红色。
山风卷着松涛声从谷口涌来掠过村口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村落千年的故事。
远处的山峦渐渐褪去黛青色轮廓与暗沉天际融为一体宛如一幅未干的水墨长卷。
最远处的玉女峰隐在缥缈云雾中峰顶的积雪在暮色里泛着清冷的白光像是仙人遗落在山间的玉簪; 山腰处的梯田层层叠叠刚收割完的稻茬在暮色中勾勒出深浅不一的线条田埂上的野草结着晶莹的露珠折射着最后一点天光。
山间蒸腾的雾气裹挟着泥土与草木的清香顺着蜿蜒的青石板路漫进村落。
这青石板路是百年前石工们一锤一凿铺就的石板上深浅不一的凿痕里积着经年的尘土被往来行人的布鞋磨得光滑温润; 雾气在屋檐下凝成细密的水珠顺着黛青色的瓦当滴落在院门前的青石台阶上敲出叮叮咚咚的轻响像是时光的秒针在缓缓走动。
家父踩着满地星辉归来藏青色长衫下摆沾着细碎的石料——那是他在采石场亲自查验石料时蹭上的每一粒都带着花岗岩的坚硬质感。
他怀中紧抱着卷边角微卷的施工图纸桑皮纸的纹理间晕染着深浅不一的墨痕那是他反复修改设计时留下的印记; 图纸边角被手指摩挲得发白却依旧平整挺括如同他为人处世的方正品格; 他眉眼间的倦意如同被晨雾打湿的宣纸却难掩眼底的清亮那是对石工技艺的执着与热爱。
他周身萦绕的浩然正气恰似山间苍松自带的凛冽气场。
那是年轻时在京城参与皇家陵寝修建时受工匠们严谨风骨的熏陶; 是中年时主持重修镇水塔在洪水滔天中坚守工地三日三夜磨砺出的沉稳; 更是数十年如一日对技艺的敬畏与坚守沉淀出的独特气质; 这股气让那些市井流言如同撞在铜墙铁壁上的飞蛾纷纷坠地——去年有好事者造谣他克扣工人工钱话音未落便被自家婆娘拧着耳朵去石场道歉只因众人皆知陈掌柜的石工队工钱总是比别家早发三日且每分每厘都用戥子称过。
在他的庇护下陈家老宅的青瓦白墙始终静谧安然。
老宅的院墙是用本地特有的虎皮石砌成石块间的灰浆掺了糯米汁历经百年风雨依旧坚固如初; 院门上的铜环被 generations(数代人)的手掌摩挲得锃亮环身雕刻的缠枝莲纹虽已模糊却仍能想见当年的精致; 院内的天井铺着青石板石板缝隙里长着几株倔强的青苔在雨季里透着勃勃生机。
檐角风铃叮咚似在诉说岁月静好。
那风铃是家父年轻时在苏州城特意订制的青铜质地造型是三只展翅的仙鹤鹤嘴处悬挂着小巧的铜铃; 风过时三只仙鹤仿佛真的要振翅高飞铜铃的声响清越悠长能穿透整个院落连院外路过的孩童都会驻足倾听。
相较之下我儿时的时光却如被风吹皱的一池春水。
那时的我总爱蹲在天井里看蚂蚁搬家用树枝为它们搭建桥梁; 或是在父亲绘制图纸时偷偷磨墨却总把墨汁溅在鼻尖上惹得母亲笑着用湿布为我擦拭。
家父在匠人圈威名赫赫众人见他皆是毕恭毕敬连玩笑话都要斟酌再三。
去年邻县的营造商送来上等的宣纸想请他题字进门前在石阶上徘徊了足足半个时辰反复整理衣襟才敢叩门; 他主持修建的龙王庙梁柱历经十年风雨从未变形; 他设计的排水系统让长生居在去年的百年大涝中安然无恙; 这些实绩让他的名字在方圆百里的匠人圈里如同山巅的青松般令人敬仰。
可这份敬畏却在我这儿化作了层出不穷的“善意捉弄”。
石工队的王三叔总爱用满是老茧的手捏我的脸蛋说要看看这小少爷的脸皮是不是也像他爹刻的石头那样结实; 负责烧窑的李伯则会在出窑时偷偷塞给我一块刚烧好的陶哨哨音虽不圆润却带着窑火的温度。
自我大哥出生后父母便盼着能添个女儿将积攒的温柔尽数给予。
大哥自幼随父学艺十三岁便能独立打制简单的石榫性子也如顽石般硬朗摔破了膝盖从不会哭一声这让母亲总念叨着缺个贴心的小棉袄。
母亲第二次怀胎时家中特意请人在院角种下两株西府海棠说是等孩子出生便能伴着花香长大。
那海棠树苗是从三十里外的老花农那里求来的根系带着原土用草绳捆扎母亲亲手将它们栽进早已挖好的土坑坑底铺着腐熟的羊粪四周填着筛过的细土。
每日清晨母亲总会轻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对着海棠树喃喃自语眼中满是温柔与期待。
她穿着月白色的素布褂子乌黑的发髻上别着一支银簪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身上像是为她镀上了一层光晕; 她会讲述着对未来的憧憬:“等你长大了娘教你绣海棠花绣在你的嫁妆单子上;教你唱《采桑子》在月光下的葡萄架下唱给你未来的夫君听;还要带你去钱塘看潮去泰山看日出让你知道这世上的风光不止长生居这一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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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水不暖月第15章 长生居第一打尖窝眼高手来源 http://www.jig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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