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煦路上的“荣记烟纸店”是上海万千弄堂口最常见的那种铺面像一颗被岁月磨去了棱角的卵石毫不起眼地镶嵌在市井生活的肌理之中。
玻璃柜台被摩挲得略显模糊里面陈列着“老刀”、“美丽”、“三炮台”等各种牌子的香烟以及一些零散的火柴、薄荷糖、肥皂。
空气中永远漂浮着淡淡的烟草丝、纸张和廉价香皂混合的、算不上好闻却令人安心的气味。
这里是邻居主妇抱怨米价的主场是黄包车夫歇脚时买包散烟的驿站是孩童们攥着几个铜板眼巴巴望着糖果的乐园。
然而在这幅再寻常不过的生活画卷之下却涌动着一条关乎这座城市生死存亡的暗流。
这家小店正是这条暗流中一个至关重要的枢纽而它的主人——“老掌柜”金宝荣则是守护这枢纽的沉默舵手。
在街坊四邻眼中金老板是个和气生财、有点木讷的老好人手艺不错——店里兼营一点修理钟表、钢笔的小活计话不多总是笑眯眯的仿佛生活的全部重心就是那一方柜台和手里的活计。
偶尔有巡捕房的包打听过来白拿一包烟他也从不抱怨只是默默记下眼神在老旧眼镜片后闪烁一下便又低头摆弄那些细小的齿轮和弹簧。
但在那些深夜悄悄叩响后门或是在买烟时递出带有特殊标记钞票的人眼中他是“老掌柜”是值得用生命去守护的可靠环节是指引方向的灯塔是冰冷黑夜里一簇温暖而坚定的火种。
而对梅机关和76号的特务而言这片区域的所有店铺都是潜在的监视对象这家烟纸店目前尚未进入他们的重点名单只是庞大监视网中一个模糊的、有待确认或排除的像素点。
金宝荣约莫五十多岁身材清瘦背微微佝偻仿佛常年伏案工作所致。
脸上总带着一种历经世事后沉淀下来的平和甚至有些过于普通的慈祥。
他最常见的装扮是一件洗得发白、领口和袖口却异常洁净的蓝色棉布长衫鼻梁上架着一副用细绳绑着的深度老花镜。
看他慢条斯理地用镊子夹起一枚比米粒还小的钟表齿轮对着台灯眯眼观察时活脱脱就是一个与世无争的老手艺人。
然而若有人能近距离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那平和眼神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鹰隼般的锐利与警觉。
他那双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手动作起来却稳得出奇无论是修复精密机芯还是在瞬间摸出一枚藏有微缩胶卷的硬币都精准无误。
他的性格是二十多年地下工作磨砺出的合金:极致的耐心、绝对的谨慎、看似随和下的坚不可摧的原则性。
他的动机纯粹而炽热:对脚下这片土地深沉的爱对侵略者刻骨的恨以及守护同志、传递希望那如山般沉重的责任感。
他就像《道德经》中所言:“大直若屈大巧若拙。
”真正的笔直好似弯曲真正的灵巧好似笨拙。
他将巨大的智慧与勇气完美地隐藏在了这副平凡无奇的外表之下。
他的修理台就是他的伪装和武器。
一台破旧的收音机经过他手可能就成了能接收特定频率短波的接收器;一个看似修好的怀表表盖内侧却用肉眼难辨的刻痕记录着下次接头的时间地点。
他常常对前来学习的年轻交通员(如小山东)低声道:“干我们这行就像修这些老物件急不得躁不得。
每一个零件都要放到它该在的位置力道轻了不行重了也不行。
最要紧的是”他会抬起眼目光透过镜片变得异常深邃“要看得清它里头真正的毛病还得让它从外面看跟没事儿一样。
”这既是技艺的传授更是地下工作最高准则的灌输。
午后阳光懒洋洋地洒进店里。
肖衍踱步进来柜台上的老式留声机正放着咿咿呀呀的申曲。
“金老板来包‘三炮台’。
”肖衍语气随意如同寻常熟客。
老掌柜从修理台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站起身:“‘三炮台’劲道足肖先生换口味了?”他一边转身取烟一边看似无意地用抹布擦了擦柜台玻璃下压着的一张旧月份牌。
“尝尝鲜。
”肖衍笑了笑目光扫过月份牌——上面某个数字旁有一个极细微的墨水点这是安全的信号。
他递过钞票。
就在递钱接烟的瞬间两人的手指有了极其短暂的接触。
一枚冰冷的、边缘带有细微刻痕的银元从老掌柜的指尖滑入肖衍的掌心同时肖衍指缝间夹着的一小卷薄如蝉翼的纸条也神不知鬼不觉地传递了过去。
“天要变了听说货船又 delay了。
”肖衍状似闲聊提及了之前金融战中棉花延迟的事这是一种隐晦的确认。
老掌柜找着零钱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事实:“老天爷的事谁说得准呢。
不过啊这雨下得再久总有天晴的时候。
”他递过零钱和香烟“您拿好。
”对话平常至极落在任何 eavesdropper(窃听者)耳中都只是关于天气和货运的普通抱怨。
但其中包含的确认、传递、鼓励与希望却沉重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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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沪上奕第6章 神秘的老掌柜与烟纸店来源 http://www.jigw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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